聊斋志异(画马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画马
　　临清崔生，家屡贫。围垣不修。每晨起，辄见一马卧露草间，黑质白章；惟尾毛不整，似火燎断者。逐去，夜又复来，不知所自。崔有好友，官于晋，欲往就之，苦无健步，遂捉马施勒乘去，嘱家人曰：“倘有寻马者，当如晋以告。”
    既就途，马骛驶，瞬息百里。夜不甚餤刍豆，意其病。次日紧衔不令驰，而马蹄嘶喷沫，健怒如。复纵之，午已达晋。时骑入市廛，观者无不称叹。晋王闻之，以重直购之。崔恐为失者所寻，不敢售。居半年，无耗，遂以八百金货于晋邱，乃自市健骡归。
   后王以急务，遣校尉骑赴临清。马逸，追至崔之东邻，入门不见。索诸主人，主曾姓，实莫之睹。及入室，见壁间挂子昂画马一帧，内一匹毛色浑似，尾处为香炷所烧，始知马，画妖也。校尉难复王命，因讼曾。时崔得马资，居积盈万，自愿以直贷曾，付校尉去。曾甚德之，不知崔即当年之售主也。

译文：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画    马
    临清县有个崔生，家境贫困，围墙破败失修。每天早晨起来，经常看见一匹马趴卧在挂满露水的草丛里，这马黑身上有白花，只有马尾毛不怎么整齐，好像是被火烧断了一样。把它撵走，夜晚又回来，不知是谁家的马。
    崔生有一位好友，在山西当官，想去投奔他，苦于没有车马，于是捉了这马加上笼头骑着去了山西，并叮嘱家里人道：“如果有来找马的，就告诉人家我借马骑去山西了。”上路以后，这马就奔驰起来，不一会儿就跑了上百里，夜间也不大吃草料，崔生以为它病了。第二天，崔生使劲勒住笼头不让它奔跑，而这马奋蹄喷沫，嘶叫不已，其勇健和昨天一样。崔生只好松开笼头，到了中午，已达山西太原。他骑马进入街市时，看见的人无不称赞。太原的晋王听了，出大价钱要买这匹马。崔生担心丢马的人来找，不敢卖。过了半年，没有钱了，就以八百两银子卖给了晋王官邸，自己另买了一匹骡子回到家。
    后来，晋王有紧急公事，派遣手下校尉骑这匹马到山东临清，马跑了，校尉们追到崔生的东面邻居家里，（明明看见马）进门了，而马不见了，于是向这家主人索取。主人姓曾，说实在没看见逃来的马。等到进到室内，见墙上挂着一幅赵子昂画的马，其中一匹毛色和丢失的马非常相像，马尾处为香火所烧坏，这才知道，这马原是画成精了。校尉无法向晋王交代，就去告曾家的主人。原来，崔生得了卖马的钱以后，发了财，积累了成千上万的银子，他自愿供给曾家银子，以赔偿晋王，交给校尉带走。曾某非常感谢（崔生的恩德），（但曾某始终）不知道崔生就是当年卖马的人。

  注：赵孟頫(1254—1322)，字子昂，号松雪道人。宋末元初画家，尤其擅长画鞍马人物，著名的画有“秋郊饮马图”。 h4v6sY